法庭那声「无罪释放」的宣判,和紧随其后的「替身」二字,像是一道冰冷的闸门,将我的人生彻底隔绝成了两个世界。
之前的日子,哪怕再灰暗平凡,至少是真实的,脚踏实地的。而现在,我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流沙,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陷阱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。
记忆有一段是空白的,只记得地铁里拥挤的人潮,每个人都面目模糊,行色匆匆,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失魂落魄的我。对,就是这样,继续保持透明,也许就能安全?
可王胜男那句话,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:「替身……替身……」
「萍萍,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白,是不是不舒服?」妈妈看到我,吓了一跳,赶紧伸手摸我的额头,「哎呀,手这么冰!是不是生病了?」
我猛地缩回手,像是被烫到一样。「没……没事,妈,就是有点累。」
我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,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,「我睡一会儿就好。」
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,我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下来。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。我不敢开灯,就那么在黑暗中坐着,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——妈妈走动的脚步声,厨房里碗筷的碰撞声,电视里模糊的新闻播报声。任何一点异常,都会让我心惊肉跳。
王胜男想干什么?她说的「替身」到底是什么意思?仅仅是用来作伪证的棋子吗?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,那个替罪羊被释放了(虽然过程出乎我的意料),她是不是就该放过我了?
不,她那时的眼神,那句低语,绝不仅仅是利用那么简单。那里面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,和一种……掌控感。这一夜,我又是在半梦半醒的惊恐中度过。
第二天去上班,需要莫大的勇气。我几乎是踩着点溜进办公室的,生怕在电梯间或者走廊里遇到王胜男。
一整天,我都心神不宁。处理邮件打错字,复印文件拿错原件,同事跟我说话,我要反应好几秒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。
我的异常显然引起了注意。「丽萍,你没事吧?看你魂不守舍的。」隔壁工位的张姐,一个热心肠的大姐,关切地问我,「是不是前几天被警察问话,还没缓过来?」
「啊?哦……是,是有点。」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忙顺着她的话说,「第一次遇到这种事,有点吓到了。」
「理解理解,」张姐拍拍我的肩膀,「别想太多,过去了就过去了。对了,昨天下午的部门临时会议,你怎么没来?王经理还问起你呢。」
昨天下午?临时会议?我愣住了。昨天下午我因为精神不济,向上司王胜男发了邮件请假,提前一个小时回家了。她明明批准了的。
「张姐,我昨天下午请假了,没在公司。」我解释道,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「请假了?」张姐显得很惊讶,「不会吧?我明明看到你了啊?就坐在靠门那个角落,低着头,没怎么说话。我还跟你打招呼来着,你都没理我,急匆匆就走了。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啊?」
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。看到我了?在昨天的会议上?不可能!我绝对没有参加会议!我那个时候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!
「张姐,你……你是不是看错了?我真的请假了。」我的声音开始发抖。
「怎么会看错呢?」张姐笃定地说,「就是你那件米色的针织开衫,头发也是这样扎着的。虽然没看清正脸,但身形、打扮就是你啊。是不是你记错了?最近压力大,记性不好也正常。」
米色针织开衫……那确实是我常穿的衣服之一。是张姐看错了?还是……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:难道昨天下午,真的有另一个「我」,出现在公司里,参加了那场会议?
这个想法让我毛骨悚然。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一定是张姐看错了。公司里那么多人,身形相似的也有可能。对,一定是这样。
我勉强对张姐笑了笑:「可能……可能是我记混了,谢谢张姐。」
张姐又安慰了我几句,转身忙自己的去了。我坐在工位上,却感觉如坐针毡。张姐的话像一颗种子,在我心里扎根,并迅速被恐惧浇灌,开始发芽。我打开公司内部通讯软件,找到昨天的会议通知。参会人员名单里,赫然有我的名字!怎么会?我明明请假了!难道是系统错误?还是……有人以我的名义点了「参加」?
我点开王胜男的对话框,想问她昨天会议的事,但手指悬在键盘上,却迟迟不敢敲下去。
问她?岂不是不打自招,表明我开始怀疑了?就在这时,王胜男的消息却先弹了出来:【丽萍,昨天下午的会议纪要我已经看过了,整理得不错,辛苦了。虽然你身体不舒服提前走了,但工作态度还是很认真的。继续努力。】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。
我看着这条消息,浑身冰冷。会议纪要?我提前走了?这分明是告诉我:我知道「你」来了,而且「你」还完成了工作。
这是确认!
是挑衅!
我猛地关掉对话框,心脏狂跳不止。不是错觉,不是看错!王胜男开始行动了!她正在用某种方式,将一个「假的陈丽萍」植入到我的生活里!「替身游戏」……原来,是这个意思。
她不只要我当一次性的证人,她要的,是一个可以随时顶替我身份,或者……随时让我成为「她」的替身的……活生生的傀儡。
恐惧,不再是抽象的情绪,它变成了具体的、正在发生的、一点点蚕食我现实的存在。
我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倒影,那张平凡的脸,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。我到底是谁?
而那个正在悄悄出现的「我」,又是谁?